劉紅娟教授演講「明末清初農民武裝與戲曲的傳播」紀要

 
講題: 明末清初農民武裝與戲曲的傳播
主講人: 劉紅娟教授(鄭州大學中文系副教授)
主持人: 廖肇亨教授(中央研究院文哲所研究員)
時間: 2014 年 8 月 15 日(五)上午 10:00 至 12:00
地點: 中央研究院中國文哲研究所三樓 302 討論室
撰寫人: 李學人(國立臺灣大學中國文學研究所碩士生)
 
劉紅娟教授演講「明末清初農民武裝與戲曲的傳播」紀要
 

  劉紅娟教授現任教於鄭州大學中文系,研究領域為元明清文學、中國戲曲史。今日受邀至文哲所演講「明末清初農民武裝與戲曲的傳播」。戲曲學界認為從「農民武裝傳播」的角度切入,可見「秦腔」的傳播與發展;此說已屬「常識」之論。前輩學者如孟瑤、李希凡等著作中,均可見此論述,不過具體的傳播與接受情形則較少深入探討。劉教授此次即從「農民起義」的視角出發,探究明末動亂之際,「秦腔」的具體傳播與接受的情形。

  探究方法除了歷史文獻的爬梳之外,劉教授認為,「口述歷史」也能夠幫助研究者釐清許多現象。從近年相關的戲曲調查研究中,劉教授發現若從諸多劇種的藝人或者當地居民口述歷史脈絡下探其源頭,均指向明末的農民武裝起義,而背後或可能是同一母源——秦腔。「戲以人傳」,「人」所指除了「演員」,也指向廣大的群眾。明末「農民武裝」不但造成大規模的階級轉移、流動,更可視為地域間文化藝術的遷徙、交流。這種流動與交流,往往藉由群眾之口保存下來。因此,口述歷史與歷史文獻相配合,可以更清楚的釐清劇種傳播與接受的互動關係。

緊繫彼此的文化要件——秦腔

  劉教授以廣東的海豐一地為例,探討北戲南傳之客觀歷史前提,並且配合當地之田野調查結果,結合部分歷史文獻,以求得「武裝農民」移動之歷史事實。從海豐縣梅櫳鎮一區民眾的族譜來看,古稱百越的南方之地,從宋元之際開始,當地居民之先祖便遷居至此;另一波移民的高潮,則是在明末清初之際。明朝滅亡之後,仍有許多反清遺部在南方繼續抗爭,這些殘餘勢力為南方帶入了許多移民,除了明清動盪之際自北而逃的人民以外,其中抗清的勢力亦是此處移民的重要組成之一。例如《梅櫳鎮志》記載:「反清復明徐楷出生於此。」又云:「與月池村、港尾圩的林、許、陳系一脈。」可知此處所說之「一脈」非指血緣上之「一脈」,當是指其諸多姓氏之移民,均由同一事件而至此處。此外,當地有一「華帝廟」,據廟祝所言,此廟之籤詩多為「徐開公」(徐楷)所作,劉教授發現此處之籤詩多透露了反清復明之想望。籤詩作為占卜之用,一般而言並非表達某些特定之概念,然而從其中諸多意象可抽繹出一個明白的要旨與主軸:反清復明。從這些現象反映出,明末的武裝移民與當地之居民有著密切的關聯。

  劉教授認為,此處移民大多出於陝甘、河南一帶因戰爭流徙而南下的地方農民武裝和隨行成員,由此或可推斷,當下仍存活於海豐地區的西秦戲與西北之秦腔,二者有所關聯。儘管同仇敵愾是此類地方性武裝農民形成的前提,但抬高眾人都認同的地方文化會更有號召力和親和力。據此,具有高度渲染力的戲曲「秦腔」,更是將其緊繫的文化條件。

作為「秦腔」傳播媒介的武裝農民起義軍

  劉教授接著從明末歷史文獻中,以李自成、張獻忠、李成棟等人為例,為「武裝農民起義」對秦腔流行之影響尋找佐證。李自成酷愛「秦腔吼」,在見到陳圓圓後,反而不愛其吳儂軟語式的唱腔,因而皺眉。吳偉業《綏寇紀略》中曾記載李自成之軍隊:「車優與女陬者,……常在帳中供奉。」可知李自成對戲曲之嗜愛已深入軍中。

  此外,據《明季北略》、《流賊陷瀘州府紀》記載,另一支起義軍張獻忠亦十分的熱愛戲曲。李成棟等後期的反清復明之部,亦在軍中搬演戲曲,以收鼓舞人心之效。從種種歷史記載我們可以發現,明末李自成、張獻忠的農民起義部隊,以及清初由農民起義部隊轉化成的反清武裝部隊中,「戲曲活動」是一個普遍存在的現象。而這些部隊又多自西北擴散至南方,因此,我們更有理據認為,他們扮演了流傳秦腔的重要角色;而南方百越之地的戲曲,當受此影響甚深。

深植南方的秦腔血脈

  李自成、張獻忠率領的起義軍餘部,尤其是曾深入廣東一地的李定國等人,曾在閩、粵、贛等省展開了持久的反清復明活動,不僅使南方各省人口激增,也為後來的聚居地注入了另一股新的文化生命。例如「秦腔」,即融合了當地的地方戲曲,發展成「西秦戲」。

  劉教授認為,從現有的文獻來看,秦腔盛行於廣東至遲不會晚於清代乾隆年間。如以乾隆年間的奏摺為證,江、廣、閩、浙、四川、雲、貴等省:「查崑腔以外,有石牌腔、秦腔、弋陽腔、楚腔等項,……皆盛行。」可知秦腔在乾隆朝之前,已在南方有一定之流行。且按照戲班規矩,粵劇界的藝人尊稱西秦戲藝人為上路師兄。由此更顯示出南北戲曲,在文化流衍之後,其間之關係密不可分。

  戰爭使世界的秩序崩毀,卻也使得文化、社會得到重生,明末清初農民武裝與西秦戲的關係也是如此,它在無形中推動了戲曲融合的同時,也為藝術生態提供了良好轉機。正如遠有元雜劇的突興,近有清代花部的崛起。劉教授認為,戰爭帶來了藝術的流徙,崇美的戲曲之音曲折地流傳在鮮血淋漓的大地之上,而母源為秦腔的西秦戲,如此輾轉傳遍反映了戰爭與藝術的複調重唱。

  會後討論時間,中研院文哲所研究員廖肇亨教授指出,劉教授是從秦腔的流傳著眼,對南方的西秦戲做了「基因學式」的探討。對此,劉教授十分認同,因為戲曲在經過源流的演變、融合後,即便透過比較,也不容易發現其間的聯繫;而從「源流」的探討,方能掌握其密織若網的脈絡。

  史語所副研究員王鴻泰教授提到,或許能從其他角度來把握這一題目,例如明代的遷海政策等等。對此,劉教授表示,期待往後有更多新的發現。文哲所研究員兼所長胡曉真教授認為,從文章內部尋找的許多證據除了能說明李自成以外,在討論其他「武裝起義」將領喜好戲曲的背景時,或可再針對其所好之「種類」多做分析,否則僅可說其「好戲」,未可說其「好秦腔」。若能如此,可加強文章論證之力度。劉教授表示,這是此次講述中較少著力之處,因為其論證乃以李自成為主軸,若能對其餘將領再加說明,確實能使文章論證更加周延。

  劉紅娟教授此番演講,為明清之際的戲曲史研究開啟了一個新視角;以「探源」式的研究方法,抽繹出前人未曾深入探究的戲曲譜系。秦腔之流衍乃是戲曲史上的重要議題,劉教授透過文獻記載與口述史的交互研究,不只替地處南隅的西秦戲尋得血脈,也為秦腔之流衍史研究另闢蹊徑,讓讀者得見戲曲史上的秦腔,在鼎革之際的烽火連天中綻放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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