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正恒博士演講「燕京圖書館藏《平定臺灣得勝圖進呈副本》初探」紀要

 
講題: 燕京圖書館藏《平定臺灣得勝圖進呈副本》初探
主講人: 盧正恒博士(美國埃默理大學歷史學系)
時間: 2020 年 11 月 24 日(二)上午 10:30 至下午 12:30
地點: 中央研究院臺灣史研究所 822 會議室
撰寫人: 莊祐維(國立政治大學歷史學系博士生)
 
盧正恒博士演講「燕京圖書館藏《平定臺灣得勝圖進呈副本》初探」紀要
 

  盧正恒博士本次演講以「燕京圖書館藏《平定臺灣得勝圖進呈副本》初探」為題,講述其在哈佛燕京圖書館爬梳資料時,查得較現知《平定臺灣得勝圖》各版本更早前由福康安奉命繪製、進呈的版本。比較兩者差異後發現,福康安本展現了在臺灣的邊疆觀察以及欲展現個人功勳的成分。相較於此,最終由皇帝認可、宮廷畫家繪製的版本則略去上述二者,僅呈現其帝國偉業的一面。

  演講伊始,盧博士以乾隆皇帝八十萬壽一首御製詩為起頭。皇帝將開國、西師、臺灣等六幅戰圖送給前來祝壽的諸國使者,故戰圖有著宣揚國威的功能。現存描繪平定臺灣林爽文事件戰況之《平定臺灣得勝圖》(亦稱《臺灣戰圖》)共有十二幅,許多學者如李泰翰、馬雅貞、詹振鵬、鄭維明等,對於《臺灣戰圖》從底本到定本的製作過程、《得勝圖》的文化建構等課題已有相關研究。《平定臺灣得勝圖》經乾隆皇帝降旨福康安繪製「進呈副本」,進呈後再由宮廷繪師作成「紙本」十二幅,由內務府造辦處依照「紙本」第一次於本土製作成廣為流傳的「銅版畫」。此外,另有在江南製作送回北京的「雕漆掛屏」。以上便是現存的各種版本。不過此前任何《得勝圖》之相關「稿本」皆未見於世,所以無法確知從稿本到定本銅版畫之間的差異。福康安之「進呈副本」的存在及其內容成了分析《得勝圖》的重要依據,更可以理解該圖從邊疆製作到帝都重製之文化意涵與此間差異。

  盧博士發現,哈佛大學燕京圖書館所藏《平定臺灣得勝圖進呈副本》共計十六幅,此即前述「進呈副本」,其中圖名、貼黃多有標籤錯置之情形。經考證重新編排後,各幅圖按時間順序分別為:《嘉義縣解圍》、《興化店戰役》、《大排竹戰役》、《大埔林、中林、大埔尾戰役》、《水沙連戰役》、《獅子頭社戰役》、《大里杙戰役》、《集集埔戰役》、《小半天戰役》、《擒獲林爽文家屬》、《攻佔斗六門》、《擒獲林爽文》、《大武隴戰役》、《牛庄戰役》、《枋寮戰役》、《琅嶠戰役、擒獲莊大田》。這十六幅圖於乾隆五十三年 (1788) 二月福康安奉命在臺灣繪製完成,雖然稿件在臺灣完成,但最終是送回中國裝裱整理。而後七月福康安與《得勝圖》同時返抵北京,八月乾隆皇帝從十六幅中挑選十幅另行起稿。將原圖重新繪製,加之賜宴圖稿、渡海凱旋各一幅,總計十二幅圖。起稿的原則是「其山川形勢與打仗情形,照福康安所進之圖;人物畫法照西域、金川,戰圖尺寸大小一樣」,成為最終送如意館製成銅版畫的「紙本」。所以燕京圖書館所收藏的這份「進呈副本」,或許即是當時給皇帝過目後,藏於內務府的副本。

  「進呈副本」圖中人物形象主要簡化分為四類族群,包括騎馬射箭的滿洲騎兵、操作銃砲的綠營兵、持弓叉的原住民,以及手拿大盾及施放大砲的叛軍或義民。其中原住民形象只有生番而未描繪熟番。而綠營兵雖有統一穿著,然實際身分卻多為從四川、貴州等地徵調來的屯練兵。此外,十六幅圖中每一幅皆出現身著藍色衣服、臉部為白色、跟隨在黃旗後的人物,正是福康安。另一位穿著粉紅色、臉留落腮鬍,則是海蘭察。「進呈副本」細節包括將軍形象、戰爭情形、旗幟款式等,並未完整呈現於後來以滿洲巴圖魯為核心的「銅版畫」之中。由福康安主導繪製的得勝圖僅著重於個人戰功,描繪自己曾參與的戰事,顯然想要告訴乾隆皇帝,其在臺灣展開第一次軍事行動的戰果豐碩。

  由福康安所上奏「進呈副本」的十六幅圖主題,皆是其曾上給皇帝奏摺中的內容,故許多圖畫中的細節可從奏摺中找到對照。接著盧博士將「進呈副本」繪圖布局與「銅版畫」對照後發現,本來每一幅圖都有一群叛軍從圖中遠方的山間小路逃竄、一群耆老在城門向清軍俯首等細節,皆從銅版畫中消失。以《諸羅縣解圍》為例,綠營兵丁部分改繪成滿洲巴圖魯、木柵與土牆置換成磚牆堡壘、刺竹改為樹木、小村寨變為竹林等,兩種版本所呈現的戰爭規模並不相同。每一幅圖都有不同的戰役情節,如《水沙漣之戰》牛車踐踏叛民、《獅子頭社之戰》向生番懸賞林爽文首級、《大里杙之戰》密排大砲圍攻土城、《水裏社擒獲林爽文犯屬》清楚描繪番人將林爽文家人交給清軍的情形。《枋寮之戰》與《琅嶠之戰》描繪清軍在海岸邊與叛軍交戰,「銅版畫」卻側重海上船隻大小和海戰。「進呈副本」多有叛軍身首異處、戰爭屍橫遍野的場景,而在「銅版畫」中這些暴戾的畫面皆未呈現。皇帝以殺敵數目與戰爭場面壯闊程度作為挑選標準,並將許多清軍士兵形象描繪成騎馬的滿洲巴圖魯,成為日後所見的《平定臺灣得勝圖銅版畫》,「進呈副本」裡許多戰事細節在改繪時遭到了省略以及去脈絡化。

  盧博士認為,《平定臺灣得勝圖進呈副本》不僅可以彌補過去有關《得勝圖》編繪過程的一段空白,還可以將之放到邊疆圖像在帝國架構下知識重建的脈絡中探討,此圖將是「得勝圖」、「民族誌」、「殖民圖像」三類研究的交會。經過乾隆皇帝挑選改繪後,指涉民族誌的原住民圖像細節消聲匿跡,得勝圖版面充斥著滿洲巴圖魯的英勇形象。至此「平定臺灣得勝圖」從印象成為想像,主題由福康安的功勳圖轉為宣揚帝國武功的銅版畫,加之宮廷繪師本身的繪畫經驗與清軍陣列、大砲的戰地想像,構成帝國取得「海疆」勝利的畫面。最終,欲描繪親身戰場經歷的福康安交辦專人繪製,其中構圖以凸顯個人功勳為目的,臺灣畫師再根據文本描述,經由對於生番、士兵、叛軍、義民等人物形象的觀察與想像,繪成「進呈副本」。上呈給皇帝觀看後,決定著重於帝國功勳及仿製西域戰圖,令宮廷畫匠根據其經驗與想像,再製成「銅版畫」。此一圖像製作過程,反映「平定臺灣得勝圖」從真相到印象,再到想像的經過。

  《平定臺灣得勝圖進呈副本》的發現有助於釐清得勝圖的繪製過程與脈絡,不僅能跟過去的得勝圖進行對話,也能依其內容理解帝國如何把邊疆圖像重繪成帝國觀點、廣為流傳的新畫作。未來希望能分析臺灣畫師、福康安、宮廷畫匠、乾隆皇帝之間的互動,以及此圖冊的繪製脈絡與《清乾隆中葉臺灣番界圖》、《番社采風圖》等之比較和傳承。

  在問題與討論環節,臺大歷史系博士候選人楊朝傑詢問有無描繪漳、泉、客人物形象及主筆的臺灣畫師源流問題。根據盧博士研究,並未發現不同籍貫人物有相異穿著;此外臺灣畫師是在福康安回臺灣府途中進行繪製,經在場學者探究臺灣畫師來歷,透過其中細節與其他畫作比較,仍未有明確答案。臺史所陳宗仁教授則認為根據藝術史的脈絡,不建議使用「稿本」一詞,因其已具備獨樹一幟的原創性,而應使用「福康安本」與「乾隆本」來區別兩種版本。盧博士回應,福康安在上奏時曾提及,將進呈副本所附之圖收藏為稿本,因此在演講時也有以「稿本」來代稱《平定臺灣得勝圖進呈副本》的情況。簡言之,此次演講聚焦於盧博士正在研究的新發現版本,希冀能夠以此為基礎,結合在座來賓的詢問,精煉其研究,期待其文章的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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