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平一教授演講「作者、編者、剽竊者:從《晰微補化全書》論依托與文本權威」紀要

 
講題: 作者、編者、剽竊者:從《晰微補化全書》論依托與文本權威
主講人: 祝平一教授(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
主持人: 趙金勇教授(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
時間: 2020 年 8 月 31 日(一)上午 10:00 至下午 12:00
地點: 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 文物陳列館五樓會議室
撰寫人: 羅珮瑄(國立政治大學中國文學系博士候選人)
 
祝平一教授演講「作者、編者、剽竊者:從《晰微補化全書》論依托與文本權威」紀要
 

  祝平一教授的學術專長為中西交通史與科技史,研究課題包含身體、醫學、天文、曆法等。本次演講延續他過去的痧症研究〔祝平一,〈清代的痧:一個疾病範疇的誕生〉,《漢學研究》,31: 3 (2013), pp. 193-228。〕,以清初《晰微補化全書》的「剽竊」案,試圖從書籍史的角度討論中國傳統醫學史,分析醫者如何透過醫書的編纂活動,動員其社會網絡以建構自身醫療知識的權威。

  「剽竊」一辭在西方及中國均很早出現。Plagiarism 一詞原指綁票者。歐洲史上常將作品與作者的關係,比喻為羅馬的獲釋奴隸及其前主人(通常也是保護者),或比喻為近代歐洲的親權關係。剽竊者破壞了作者與作品間的擬親緣關係,以至於作者難以行使其親權而聲譽受損。在中文的語境裡,與剽竊有關的詞彙很多,剽竊一詞最早出於《晉書》,意指偷襲、打劫人口或財物,直至清代該詞原意仍然通用。然而科舉時代發展出另一語境,偷襲、打劫的對象變為文本,剽竊等詞用於批評士子不學無術,僅僅背誦類書或拼湊他人文字以獲進取。從文本創作的角度來看,東、西方皆有「影響的焦慮」。剽竊與否,界線難定。相關討論往往涉及讀者的品味、對作者的信任度與文類的差異。

  《晰微補化全書》剽竊《痧脹玉衡全書》一案於乾嘉年間便已為人知。然而十九世紀大疫流行之際的重刻本,反使原刻本難見。祝教授選取了日本公文書館藏 1678 年郭志邃增訂的《痧脹玉衡全書》與 1690 年、1692 年振古堂重刊之王凱所編《晰微補化全書》為研究對象,分析王凱如何「剽竊」郭志邃的文本。他先比較二書的醫案與醫方,就醫案而論,醫案涉及醫家本人的判斷,乃醫者以作者身分發聲。王凱改寫了郭志邃的原案,無疑取代作者身分。《晰微補化全書》的方藥亦全襲自《痧脹玉衡全書》,卻以京房八宮卦編號排序,神秘化其方藥,掩蓋其剽竊行為。

  剽竊是作者身分的取代,因此祝教授再一步探討郭志邃和王凱如何宣稱其作者身分,指出二者皆通過附屬文本 (paratext) 進行社會網絡動員。郭氏邀請地方名人作序,並列舉七十四名參閱人。《痧脹玉衡全書》以不同版式呈現序言,以提高作序者的身分。郭氏自序中自比為明代著名的「醫林狀元」或「雲林醫聖」龔廷賢 (1522-1619)。七十四名參閱者當中,四名為郭氏家人,其他皆出身嘉興與秀水兩縣,大體為在地的官員士紳,其中有十七名出現在郭氏「治騐」中。從這份社會關係可知,郭氏醫業主要在嘉興府,參閱人名單即為一張人際網絡,他們目證郭氏醫術,也參與醫療知識的生產,並非如明末商業出版中虛設的參閱人。

  《晰微補化全書》的附屬文本 (paratext) 則占全書近半。王凱同樣也邀請地方名人作序,並建構了一條私人秘傳的譜系,利用「醫史」的書寫傳統,將自己置身於歷代名醫之中。然而,「出版秘傳知識」本身就是矛盾的舉措。一旦書籍付梓,公開的秘傳知識,便再也無法保證學習者的才能和道德上的動機。不過,醫書文類之技術性文本不能僅依賴記誦,還需親身實踐。尤其某些無法言喻的及身經驗即使被文本化,讀者也未必能學會。

  討論時間主要針對剽竊的概念與醫書的商業出版兩個方面。關於剽竊的概念,李貞德教授、陳雯怡教授等皆提出,醫療文本的特殊性與文學文本、經學文本在剽竊或抄襲、蹈襲行為上或有其差異,引用的方法和目的也不盡相同,道德價值的評判更是微妙,應仔細辨析。關於醫書的商業出版,李仁淵教授指出龔廷賢「雲林醫聖」之名應與雲林為晚明江西撫州府金溪縣商業出版中心之一有關,應將龔氏與當時的商業出版連結起來,探問醫書與商業出版之間的關係。然而或因原始材料不足,雖然無法否認兩者之間的關係,但也無法確認郭、王二書真正的商業影響範圍。另外王汎森教授補充京房易卦特殊的陰陽思維,被王凱援引而為藥方命名與排序的方式,或可進一步思考痧症與陰陽變化之間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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