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勤風教授演講「《杜騙新書》未杜騙,近現代故事新編」紀要

 
講題: 《杜騙新書》未杜騙,近現代故事新編
主講人: 雷勤風教授(加拿大英屬哥倫比亞大學亞洲研究學系副教授)
主持人: 胡曉真教授(中央研究院中國文哲研究所研究員兼所長)
時間: 2015 年 5 月 21 日(四)上午 10:00 至 12:00
地點: 中央研究院中國文哲研究所二樓會議室
撰寫人: 呂佩珊(國立政治大學中國文學系碩士生)
 
雷勤風教授演講「《杜騙新書》未杜騙,近現代故事新編」紀要
 

  雷勤風 (Christopher G. Rea) 教授任教於加拿大英屬哥倫比亞大學亞洲研究學系,2014 年起於中央研究院中國文哲研究所擔任訪問學人,研究主題以近現代的「笑」文化為主,2015 年新書 The Age of Irreverence: A New History of Laughter in China 為其研究集大成著作。今日的演講為雷教授的最新研究主題,關於「騙」的研究。雷教授會中幽默地說,自己的研究從「笑」史墮落至「騙」史。

  《杜騙新書》 共四卷,前二卷題作《鼎刻江湖歷覽杜騙新書》,後二卷題作 《新刻江湖歷覽杜騙新書》。作者為張應俞,字夔衷,明代萬曆人。《杜騙新書》據傳為中國第一本以「詐騙」為主題的短篇小說集。在日本東洋文庫抄本中的〈序〉提到,《杜騙新書》得以根除世間虛偽之事、辨析奸險之人,幾乎視其為「救世之作」。另在此抄本中附有卷頭插圖,插圖雖未描繪《杜騙新書》的任一故事內容,卻說明了相關的文化典故,如《晉書.溫嶠傳》中記載,必須燃犀牛角才得以照見妖物姦邪。在此脈絡下,「騙」似乎不只是社會行為,更是文學中書寫的題材,具有一定的文化意義。雷教授提及自己閱讀《杜騙新書》時,發現書中對於「騙」的描寫不一定具有絕對惡意,有時帶有些趣味性。雷教授期望以此書為出發點,將明清視為一歷史起點,連接之後中國關於「騙」的文化史。

  雷教授提及明清小說中的詐騙故事相當多,但有些故事的源頭似乎與《杜騙新書》有一定的淵源,如馮夢龍《醒世恆言》第十六卷中的卷頭故事,便如同《杜騙新書》的「丟包騙」加以「假銀騙」;又如《二刻拍案驚奇》的懶龍偷酒罐的故事,也可見到類似的影子。在這些故事中描繪的「騙」,不一定具有道德批判意味(如懶龍偷酒罐),有時更為一種趣味性遊戲之「術」。

  清末民初,「騙」文化則有一轉變,此時「騙」文化融合中西文化,產生許多與「騙」相關的新詞彙與比喻,如「西洋鏡」、「黑幕」、「真相」等。雷教授從明代至近現代列舉了數個關於「騙」文化的例子,如民初漫畫家葉淺予所創中國第一部連環漫畫《王先生》描述關於上海人的形象,其中就有「騙」術的呈現;五○年代老舍所寫的《西望長安》劇本便是反映當時一樁黨內詐騙時事,此劇本更在 2007 年重新改編,添加了現代元素,搬上舞台。雷教授以為這一系列的騙文化,雖各有差異,卻仍具有中國特色。

  早期部分西方人利用當時多數西方人對於東方的認識不足,以「捏造的中國」成功完成騙局,如一法國人冒充臺灣/美麗島 (Formosa) 人至英國行騙,甚至使Formosa在當時的英國具有「詐騙」意義。19 世紀的成功藝人與商人費尼爾司.泰勒.巴納姆 (Phineas Taylor Barnum, 1810-1891) 曾在 1866 年出版《全球大騙局一覽》(The Humbugs of the World),希望透過這部騙術大典讓民眾知道詐騙內情,不再受騙上當。然而一如中國明代的《杜騙新書》,並未達成其作者所宣稱的目的:使讀者不再受騙;在巴納姆此書中提及的騙局,在他出書後卻仍為後人所模仿。接著雷勤風教授提及,美國歷史學家 Stephen Mihm 和《亞洲研究期刊》(The Journal of Asian Studies) 主編 Jeffrey Wasserstrom 提出,當代資本主義盛行卻缺乏彼此信任的中國社會,就如同 19 世紀經濟飛騰的美國。雷教授以為這樣的看法,在討論當代中國「騙」文化時具有啟發性。

  演講接近尾聲,雷教授談到,人類的不少神話當中,「藝術」的產生,出於「餓術」;換句話說,人們必須對於藝術創作有一種渴望才得以有所創新,而在中國文學傳統中此種渴望常常以真/假對比出現,如《紅樓夢》。商偉教授曾指出,《紅樓夢》的真/假成分,部分來自於雍正年間的「造假文化」。在中國文學作品中的「騙」文化並不只是單純的「騙」,或許可以更擴大為與「真」相對的另一種文化狀態。這樣的「騙」給不少傑出的藝術家(包括曹雪芹)帶來啟發,因而是值得重視的人文研究主題。

  演講結束後,與會學者回應踴躍。文哲所胡曉真所長問道,是否能夠在《杜騙新書》或是其他與「騙」相關的文本中,找到較受讀者歡迎的騙子形象?又在眾多文本中,騙子的多樣性形象是否對後來的文本產生不同的影響?雷教授回應時,以余華《兄弟》中的李光頭為例子,指出李光頭雖為一個騙子,但他誠實表現出自己,與一般偽君子相較,或許某種程度上說是真正的誠實。這樣誠實面對自身「騙子」的本性,似乎更為讀者喜愛。

  文哲所助研究員劉瓊云教授則總結雷教授的演講,將雷教授的舉例分成社會、技術、美學三個面向。在社會層面上,因牽涉道德,故部分人認為《杜騙新書》為社會小說;技術層面似乎與道德無所牽連,而是就技巧方面是否可以被欣賞而言;而當「騙」被提高到美學、藝術層面,自然不牽涉道德,如《紅樓夢》、《西遊記》。接著,劉教授提了兩個問題:一、面對與「騙」相關的龐雜研究資料,雷教授將如何處理與分類以進行接下來的研究?二、中國式的「騙」文化具有趣味性及對「騙術」的欣賞,相較之下,西方文化是否也有類似的情況?此外,另有學者指出,過去人類學或中國文化研究多以「誠實」等泛道德為研究主題,雷教授以「騙」為主要研究課題頗具新意;並就跨文化的騙術比較,請問雷教授是否對於泛東亞文化中的「騙」有所研究,可否提出泛東亞文化中對於「騙」的普遍性觀點?

  雷教授綜合回答目前預計的研究方向,說希望能將「騙」的語詞連綴成文化史,形成一個「騙」的通史。

將本篇文章推薦到 推薦到Facebook 推薦到Plurk 推薦到Twit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