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琬淋《誰道群生性命微:中國古代詩文中的愛護動物思想》:「東亞文化交流視域下的動物世界研究群」第二次讀書會紀要

 
講題: 曾琬淋《誰道群生性命微:中國古代詩文中的愛護動物思想》:「東亞文化交流視域下的動物世界研究群」第二次讀書會紀要
主持人: 陳威瑨教授(中央研究院中國文哲研究所)
領讀人: 鄭兆宏(國立臺灣大學中國文學研究所碩士生)
時間: 2025 年 3 月 24 日(一)上午10:00至12:00
地點: 中央研究院中國文哲研究所 3 樓會議室、線上會議室
撰寫人: 廖方瑜(國立政治大學中國文學研究所博士生)
 
曾琬淋《誰道群生性命微:中國古代詩文中的愛護動物思想》:「東亞文化交流視域下的動物世界研究群」第二次讀書會紀要
 

     「東亞文化交流視域下的動物世界研究群」2025 年第二次讀書會,採線上與實體並行的會議形式,共同閱讀曾琬淋 2024 年編著的新書,《誰道群生性命微——中國古代詩文中的愛護動物思想》,討論先秦到清代詩文中涉及愛護動物思想的相關議題。參與本次討論者有廖肇亨教授、陳威瑨教授、李鑑慧教授、顏訥博士、廖方瑜等人。

  曾琬淋女士為香港大學語言學碩士,主要從事教育研究與粵語教材編撰與教學工作,工作之餘,致力於以圖像和文字倡議動物保護,著有《何以愛物——動物倫理二十講》、《誰道群生性命微——中國古代詩文中的愛護動物思想》(以下簡稱《誰道群生性命微》)等書,曾譯有多篇動保相關學術論文,主要收錄於「關懷生命協會」網站與該團體所發行的年刊《台灣動物之聲》中。並翻譯成功大學歷史學系李鑑慧教授的學術專書《為動物而戰:19 世紀英國動物保護中的傳統挪用》。

  主持人陳威瑨教授開場時先點明書名「誰道群生性命微?」出自白居易 (772-846) 的七言絕句〈鳥〉。此書是少數以古代愛護動物議題為主的資料彙編集,由曾琬淋 2021 年出版之《何以愛物——動物倫理二十講》書中第十四講「傳統中華文化思想支持愛護動物嗎?」發展而成。導讀人鄭兆宏指出,曾琬淋認為市面上不少討論動物保護與動物倫理的書籍,往往沒有正面回應大眾對這些議題產生的問題與疑惑,因此,她撰寫《何以愛物——動物倫理二十講》來回應大眾對於動保意識的問題。而《誰道群生性命微》則是進一步回應:認為動物保護是西方概念或反傳統觀念的誤解,希望讓讀者瞭解,動物保護並不是現代才有的進步思想,而是古代就已經存在的具體倫理觀念,藉此讓動保理念能更自然地融入華語世界的動保運動中,甚至幫助推動中國動保立法。此外,曾琬淋認為在探討中國古代動物倫理思想上,較少以面向普羅大眾為主的著作,故在編寫策略上偏向通俗讀物,以主題突顯古代愛物思想,以激起讀者的興趣,引發學界對相關主題的深入研究。

  《誰道群生性命微》共分為十章,每章一個主題,共收錄了七十多篇詩文,試圖透過兼收各朝代作品,呈現動物保護是從先秦到清代都一直存在的重要概念。每篇選文皆有作者自己擬定之標題,每章的開頭都有一段論述,統整概述該章愛護動物思想與選文標準,接著依序為選文白話翻譯、原文、原文出處介紹、注釋、賞析與現代意義;詩歌部分僅有原文,賞析部分會帶出一至兩個動保概念,現代意義則會連接到當今動物所遭遇的處境與相關議題,以下簡述各章主題與內容概要。

  第一章「聖王之仁」,主要說明古代動物保護思想往往跟君王德政掛勾,將善待動物與善待他人相提並論,君王愛物即是愛民的保證,像是「搗蛋齊王放鳥歸巢」以《晏子春秋》中「景公探雀鷇,鷇弱,反之」的故事,講述晏子 (B.C. 578-B.C. 500) 希望藉由放雛鳥歸巢的愛護動物事件,放大景公微小的惻隱之心,引導君王施行仁政,實現聖王之道。在現代意義方面,景公之所以會「探雀鷇」是緣自於人對動物的好奇心,顯示人類的好奇心可能會傷害到動物,真正強大的人能適當的抑制自己的好奇心跟欲望,讓動物不受干擾的生活。第二章「愛養之道」,強調馴養動物的特殊地位,因為這些動物不僅僅是玩物或裝飾品,而是有感知能力的生靈,以劉克莊〈鄰家孔雀〉為例,詩中描述受人類豢養的真孔雀,其生活反不如屏風中的假孔雀,由此感嘆孔雀受虐待的遭遇。現代社會,許多人飼養動物也並非是真正喜愛牠,而是把動物當作炫耀的工具,買回家後就隨便飼養,沒有好好照顧、關心動物的生活。

  第三章「不擾不奪」,則是關注中國古代的放生思想,先秦《列子‧說符》有載:簡子正旦舉行放生,「民知君欲放之,故競而捕之,死者眾矣。……捕而放之,恩過不相補矣」;明代馮夢龍 (1574-1646)《古今譚槩‧放生》則記李諧告知梁武帝 (464-549)「不取,亦不放」的例子,說明「先捕後放不如不取」,「放生」本意是釋放要被宰殺的動物,以累積福報,此概念在佛教進入中國前即有之。然而,當「放生」變成刻意的活動,人類為了要放生而抓捕動物,反而會對動物造成更大的危害,顯示「放生活動」的弔詭。在現代,放生還涉及動物是否能適應新棲息地,與「外來種」造成生態失衡的議題,作者認為真正的善行,除了透過「為」,也可以透過「不為」來減少、中止傷害。第四章「仁及蛇虎」,以《後漢書》中〈宋均〉、〈法雄〉的例子,說明當食肉動物與人類生存空間重疊,造成利益衝突時,古人以「毀壞檻阱,不得妄捕山林」,拉開人與野生動物的距離,以解決人獸衝突。反觀現代人,在面對野生動物侵入居地時,除保育類動物以驅離為主外,其他多是以誘殺、捕殺作為解決方法。

  第五章「尊重物性」,言明古人保護動物的動機源自對動物本身物性的尊重,以鄭板橋 (1693-1766) 於《板橋家書》中講述其反對籠中養鳥,認為欲於家中養鳥,需「多種樹」,營造適合鳥類生存的環境,強調「順物性養物天地間」,擁有心愛動物的方式,不是禁錮跟強占,而是打造友善的環境,讓牠們自然的生活在身邊。作者由養鳥連結到現代家庭常會買烏龜、金魚、兔子等小動物讓孩子學習照顧,但許多孩子並沒有能力與相關知識照顧這些動物,使得這些動物經常淪為可輕易替換的「玩物」。另外,從城市飼養動物的取得,還可延伸到動物買賣相關議題的探討。第六章「節殺積福」,則注意到古人對於食用動物的同情心,強調素食對於健康的好處、來世福報的累積,以《雲棲法彙‧戒殺放生文‧戒殺文》論證「七場合勸勿積殺業」:生日、生子、祭先、婚禮、宴客、祈禳、營生,並言「除一事則減一業」;又與蘇軾 (1037-1101)〈書南史盧度傳〉所言「素食心路歷程」為例,展現世人在「吃素」上量力而行的務實與彈性。

  第七章「妄殺之報」,以俞樾 (1821-1907)《右臺仙館筆記》所載:王阿毛好以鐵鍼穿蛙頸,鍼滿而歸充饌,後亦失足死於鐵條貫頸之事,講述恣意殺生,罔顧動物感受,將招致「彼之暴行還施彼身」之果報。反思現代人,因過度追求「新鮮」,而使動物遭受不必要的痛苦之行為。第八章「可與同群」,講述古人相信人與動物能互通情感,杜甫 (712-770)〈戲為三絕句〉之二中,提到他將鸕鷀當作朋友,希望能常和牠相見。作者曾琬淋亦以自身拍攝鳥的經驗為例,指出若鳥類信任她,就會停下讓她拍照,否則就會飛走,間接顯示杜甫與鸕鷀「眼相猜」經驗之可貴。

  第九章「禽獸有心」,說明古人認為動物和人一樣都是有感情的生命體,以《玉堂閒話‧安甲》中所載「勇羊羔藏刀救其母」故事,闡述古人認為羊與人相同,都有保護母親不受殺害的孝心。而現代的養殖場和牧場,卻破壞了動物間的親子關係。另外,屠宰行為亦延伸出屠夫與動物間的道德倫理議題。第十章「類無貴賤」,以儒釋道三家的文章,直接論證中華文化充滿關懷精神,像是《明儒學案‧西堂日記》中言「天之賦物,惟有生理」、「佛戒殺,聖人不戒殺」,說明動物本質無善惡,只有上天賦予的生存規律;佛教與儒家是否「戒殺」亦和愛憎動物無關,僅在雙方道德、價值判斷不同,闡釋「愛或憎無關善與惡」,提醒現代人在動物保育議題上應多關注整體生態保育問題。

  最後,書中總結強調「取物有節」,從少用、少取、少殺動物,漸進至不用、不取、不殺。導讀人鄭兆宏指出,此書能由古典文獻連接到現代,促使讀者反觀現代動物保護思維與議題的各種不同範疇,以及中國傳統文化中對於虎豹牛羊等不同動物的態度。  在討論時間,陳威瑨教授析論編撰時,作者應是按照現代動保意識的重要議題作分類,再去收集文獻材料,此書作為大眾與學術間的橋樑,主要是在回應從古至今一直存在的動保問題,如:放生、動物入藥等。

  李鑑慧教授提到,其著作與曾琬淋此書恰好分別呈現出西方、東方如何運用各自的思想去推廣動保議題。像這類的書籍,可以放進更大的學術探討脈絡中,探討東方在推廣動保議題時所涉及的東西方傳統,甚至是與西方動保研究相互交流對話。又,中文學界認為此書可改善之處為何?

  顏訥博士回應,書中「愛物思想」方面可能過度浪漫化,忽略「愛物」中應涉及經濟活動等複雜成分。而較少呈現濫捕、濫殺的負面部分,或許是為了避免在回應西方史學界討論中國傳統動物倫理時,「妖魔化」東方的關係,故更側重於展現「愛護動物」的正面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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