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獻、經典、寺院：明清宗教文化的再省思」第二次讀書會紀要

　　「文獻、經典、寺院：明清宗教文化的再省思」2019 年第二次讀書會，邀請中山大學中文系吳孟謙教授以「獨空禪師與明代伏牛山的鍊磨場」為題，進行專題演講。吳教授表示明代佛教相關文獻中常見「伏牛山」、「鍊磨」等詞彙，但研究上僅有黃夏年先生曾寫過〈伏牛山雲巖寺初探〉等幾篇文章，然對於鍊磨場的起源與影響等問題未能完整釐清。經吳教授研究，發現鍊磨場應創於明初臨濟宗禪僧獨空智通 (1334-1406)，乃是明清以來禪林盛行之打七的最早型態。文獻中曾往伏牛山鍊磨的高僧眾多，包含無極明信 (1512-1574)、笑巖德寶 (1512-1581)、雲棲祩宏 (1535-1615)、憨山德清 (1546-1623)、紫柏真可 (1544-1604) 等人。王士性《廣志繹》記載伏牛山鍊磨場於萬曆年間達到頂盛，當中包含「打七降魔，開單展缽，手持貝葉，口誦彌陀，六時工課，行坐不輟」等，慈聖皇太后也曾於此處建寺。吳教授歸納伏牛山的三大特色：一是抵禦礦盜的僧兵，二是藉減食來精進的水齋，第三便是鍊磨場。所謂「鍊磨」一般意指鍛鍊性體、刮磨習氣；而在明代佛教的特殊脈絡下，指的是在鍊磨場中刻苦修行，將道場喻為一座冶煉精金的大火爐，入其場中者，能將凡情鎔鑄為聖智。

　　根據《河南省裕州志．大乘山普巖寺獨空禪師碑》，獨空禪師是明代初年一位名僧，曾為全真教的道士，後來由道入佛。他當時地位崇隆，求印可者眾。然而對於這位僧人的記載極少，吳教授後來在管東溟的文集中無意間發現獨空禪師留下《斷案集》，其中便有建立七晝夜鍊磨場之規制。在管東溟〈吳郡天池山啟建鍊磨禪堂疏〉、〈酬野休上人索言隱終南〉等文章中記載獨空禪師「立七晝夜鍊磨場規制」，且描述鍊磨場的修行方式，包括：一、以三晝夜為小期，以七晝夜為大期。觀目徵心，辨其或昏或散而警策加焉。二、以四字佛攝其念，而兼以德山之棒、臨濟之喝攻其魔。三、袒裼裸裎、摩肩擦褲，默坐與高聲並舉，矩步與距踴交馳。據此，吳教授歸納鍊磨場已出現剋期取證的修行，明確訂立三或七這樣的日期。其次，它採取大眾共修的形式，透過香板來祛除昏散。再者，參究四字佛號，且坐跑兼運。過去學界與教界皆以為打七可溯源至明末清初，然吳教授認為時間應更早，在明代初期獨空禪師的鍊磨道場就已有相似的修行法。

　　獨空禪師的鍊磨場在明清兩代相當流行，它具有提醒禪林的作用，許多修行人到伏牛山修行後有省。憨山德清便曾言：「方今海內禪林，第一賴有牛山苦行，非諸方可及。」除此之外，羅洪先、王畿等人也「同入禪堂觀諸僧煉魔，皆數日夜始一休，因感悟自己悠悠處。」鍊磨場的影響不僅在河南伏牛山，雲南雞足山雲和道人、浙江天目山洪傿東明、安徽黃山普門惟安等人皆曾提及打七與鍊磨的修行法。不過，吳教授指出當時有一說將鍊磨理解為「煉去睡魔」；然雲棲祩宏、袁宏道卻認為失去本意，雲棲祩宏以為：「鍊者，鎔麤雜而作精純；磨者，去瑕垢而成瑩潔。」此外，獨空禪師原為全真教道士，早在金元之際，全真教的修鍊法門中便有「戰睡魔」或「煉陰魔」的修行法，獨空禪師亦有可能由此得到啟發。

　　吳教授總結伏牛山鍊磨場在禪學史上的意義，指出它除了是早期剋期式、團體式的修行法，同時也是明代參究念佛之嚆矢。鍊磨場提供獨特的修行助緣，文獻記載鍛鍊明代高僧大德不計其數，也奠定了明、清、民國以來禪林打七的規制與風氣。

　　演講結束後，佛光大學佛教學系黃繹勳教授詢問，以念四字佛來攝念達到止觀，這與參「念佛者是誰」的話頭禪不同，獨空禪師所提倡的四字念佛是否受天台摩訶止觀四種三昧的影響？吳教授回應，從獨空禪師的生平資料中看不出曾與天台接觸，不過有人稱他宗說兼通，也可推測他對教家內容有所學習，但確實如黃教授所言，伏牛山鍊磨場的念佛是修定而非參話頭求悟。中研院近史所曾堯民博士則補充，法華三昧的修行法就是「半行半坐」，其中行的部分是邊念經邊走。佛光大學釋法幢法師則好奇，在明清時期語錄中可以看到入室開室、小參等共修方式，伏牛山鍊磨場是否有提供禪人在修行之後再共修的機會，比如小參？吳教授簡單回應文獻上並未看到小參。主持人廖肇亨教授則表示，雖然沒有直接證據證明獨空禪師與全真教之間的關係，不過默坐與高聲並舉這種修行方式，確實很容易使人聯想到全真教；晚明清初也有幾個有名的僧人是黃冠入道，在修行方式上借鏡道教亦不無可能。吳教授亦表示這部分雖然目前資料很少，但確實是一個值得開展的研究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