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世紀東亞英文史料讀書會」第五次讀書會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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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次讀書會選讀文章為美國國會文書 “Merchants of the United States at Canton, China”,來源是香港大學圖書館資料庫 U.S. Congressional Serial Set 中美國國會第 26 屆第 1 會期眾議院文書的第 40 號。此文成書於 1840 年 1 月 9 日,是以旗昌洋行的 R. B. Forbes 為首的美國商人向美國國會遞交之請願書,要求美國政府派一專員到中國協商並締結商業條約,並派出海軍保護在中國的美國公民。連署人包括小羅斯福總統的外公 Warren Delano Jr. 與 Gideon Nye, Jr. 等人。該請願書的成文時間恰處在 1839 年 3 月廣州禁鴉片,及 1840 年 6 月英國出兵發動鴉片戰爭之間,故這篇請願書有助於我們了解鴉片戰爭中,美國人所扮演的角色為何。
1839 年 3 月,林則徐至廣州查禁鴉片,其手段相當強硬。在請願書中,美國商人反映,他們遭囚禁於商館中,並被武裝人員及船隻包圍,他們的僕人也被強制帶走,黃埔、伶仃和澳門的船隻之間的聯繫也被切斷。美國商人認為自己處在喪命的威脅之下,而鴉片貿易也因嚴厲的查禁,面臨終止的危機。為了維護自身安全,以及確保鴉片貿易能夠繼續,美國商人遂連署向美國國會呈遞請願書。
在請願書中,美國商人為了使美國國會清楚鴉片獲利之鉅,簡單的介紹了鴉片在中國的貿易發展歷程。鴉片貿易在中國行之有年,直到 1800 年皇帝下令禁止這項貿易。然而這之後鴉片的貿易並未真正結束,它們從黃埔運銷而入,雖曾遭到取締驅逐,但自 1821 年起,在地方官員的配合下,繼續以伶仃作為運銷基地,鴉片的銷量不僅不曾間斷反而還持續成長。1816 到 1833 年間,鴉片貿易的成長由一年出售 3210 箱、獲利 3,657,000 銀元,增加到一年出售 23,670 箱、獲利 15,332,759 銀元。1833 到 1834 年間,中國沿岸的鴉片貿易開始成為一項重要貿易,直到 1839 年中國的禁菸行動。儘管皇帝不斷發出對鴉片的禁令,但地方高官不僅默許鴉片走私貿易,甚至還積極參與,因為他們能夠從中得到每箱 20 銀元到 70 銀元不等的回扣。這些參與鴉片貿易的中國官員包含地方政府、戶部、海關等等。但 1839 年林則徐的禁菸行動顯示出政府這一次的態度相當強硬,鴉片貿易看起來恢復無望,許多洋商為了保命都已簽署配合中國政府禁菸,放棄鴉片貿易的同意書。
有趣的是,美國商人在這篇請願書中,有意無意地強調,在鴉片貿易中佔據領導地位的是英國商人,而中國政府如果有心要整治鴉片貿易,最先處理的也不應該是他們這些洋商,而是參與走私的地方高官。除此之外,雖然不知美國商人是否真心這麼認為,但他們甚至在請願書中表明販售鴉片有違道德,誠摯希望在中國的鴉片貿易能夠終結。出於擔憂在華貿易受到影響,美國商人希望美國政府出面和清廷交涉,提出六點訴求:1. 准許各國派遣外交公使駐京;2. 統一中國全境各口岸的稅率;3. 設置保稅倉庫 (bonding warehouse);4. 在廣州東以外的口岸自由貿易;5. 對於口岸貿易的停擺,中國政府必須做出補償;6. 在中國的法制健全前,外人在華犯事者應以美國或英國法律懲處。
這六點訴求中,前三點主要是針對中國社會的行賄風氣所提出的要求,並呼籲進出口都徵收單一的固定稅。另外,由於洋商的行動自由受到相當大的限制,其在廣州的居住地距離船隻停泊處黃埔 10 哩,而船隻又距離海岸 30 哩,對貿易動線而言相當不便。最後,這些美國商人也特別強調,在中國的貿易獲利不容小覷,比起南美洲的貿易有過之而無不及,希望美國政府能正視在華美國商人的利益。為了達到上述六點目標,美國商人希望政府不排除聯合英、法、美的海軍力量,一起出現在中國沿岸,如此一來,即可兵不血刃地促使清廷正視與洋商的貿易,建立起能夠保障洋商貿易的關係。
朱瑪瓏教授表示,這篇文件的重要性除了會前一開始所說的,美國在鴉片戰爭中扮演的角色外,也應該將這篇請願書放入美國在東亞勢力崛起的長期歷史中探討。美國商人藉著這個契機,開始召喚以海軍為主的國家(外交與軍事)力量,介入他們在遠東的商業事務。隨著美國本土向西擴張到太平洋岸、加州淘金熱的出現,與從舊金山出發的跨太平洋輪船航線擘劃等十九世紀美國史,與日本黑船事件等東亞歷史息息相關。前次讀書會提及的 Tyler Dennett 之 Americans in Eastern Asia (1922) 書中第五章,標題為「美國人與中英戰爭」(The Americans and the Anglo-Chinese War),可做為這篇讀本前後脈絡的參考背景。比起二十世紀美國在東亞的影響力,本篇請願書可謂開啟美國國家 (state) 以商業利益為基礎介入東亞事務的濫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