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西檔案館藏清代檔案讀書會」第十八次讀書會紀要

 
講題: 從地圖看清代晉商的茶葉貿易路線
報告人: 賴惠敏教授(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研究員)
召集人: 賴惠敏教授(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研究員)
時間: 2012 年 11 月 23 日(五)下午 2:00 至 4:00
地點: 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檔案館中型會議室
撰寫人: 王士銘(國立清華大學歷史研究所博士生)
 
「中西檔案館藏清代檔案讀書會」第十八次讀書會紀要
 

  本次讀書會,賴惠敏老師分享最近研究課題:「從地圖看清代晉商的茶葉貿易路線」。賴老師利用中央研究院地理資訊系統,結合蒙古共和國國家檔案局、軍機錄副奏摺、宮中朱批奏摺、明清內閣大庫檔案、總理各國事務衙門檔案、外務部、外交部檔案等史料,整理出清代山西商人在兩湖、福建等茶葉產地的買茶、運茶、販茶等貿易路線;分析中、俄茶葉貿易之連動關係。

  十八至二十世紀,俄國人經常從恰克圖出口茶葉,轉售至莫斯科,而慎德玉、恆隆光等中國商號亦前往莫斯科開設商店。恰克圖貿易活動的最旺季是秋冬時節,直至來年的春夏之際,期間,大批茶葉運往此地販售。據俄人統計,1816 至 1871 年中國茶葉的出口總值每年平均在一百萬兩至二百萬兩;但 1850 年代,由於太平天國與克里米亞戰爭的影響,茶葉出口量衰退至一百萬兩以下。不過,1860 年以後,歸化商人借道由恰克圖到中亞貿易,又曾一度遽增至四百多萬兩。

  因每個商號擁有的空間十分狹小,中國商號不在恰克圖的買賣城設立貨棧,俄國人買茶都是在中國商號試飲「樣品」後,就決定下單數量;中國商人再從庫倫的貨棧(通常承租貨運行暫放貨品)調貨送到恰克圖,賣給俄國人。恰克圖的中國商號總號設在張家口。每次與俄國人交易完成後,中國商號便即刻向張家口的總號匯報俄國人購買茶葉訊息,提供來年交易參考;兩湖、江西、安徽、福建等茶產地的商人則根據從張家口傳來的資訊,調整各類茶葉的出貨比率。

  張家口的商號與茶行立「召攬票」,由茶行至福建購買武夷茶後裝箱,赴崇安縣請領執照,每一字號不拘張數,均註明茶箱數目、貿易地點,並將「武夷山茶照例輸稅,不科引課」定例字樣於執照內聲明,在崇安縣報稅。經江西、江蘇、河南、山東、山西等省關口隨行查驗箱貨,皆照例輸稅、放行。運赴張家口由察哈爾都統派員赴理藩院領票,依例辦理;沿途經過各稅關應納稅銀以及雇船腳費用,都在啟程時算清,名為「包載包稅」。

  根據貽石的研究,福建崇安縣的武夷茶分四路:一、東路包括上梅、下梅及五夫,以下梅為集散地。二、西路包括洋莊、小漿、大安、分水關一帶。三、南路包括赤石、公館、黃土一帶,以赤石為集散地。四、小南路為星村、曹墩、皮坑、桐木關一帶,以星村為集散地。是故,崇安縣商販雲集,五方雜處,治安不靖,搶劫案件層出不窮。據乾隆二十七年 (1762) 福建巡撫定長奏稱:「崇安界連江西行旅商賈往來絡繹,而縣屬星村地方,每屆茶市,商販雲集,五方雜處,彈壓撫綏,均須得宜。且平日事務亦繁,必得明白熟悉之員,方足以資治理。」又,乾隆三十一年 (1766) 閩浙總督署福建巡撫蘇昌奏請:「將松溪縣遂應場巡檢裁汰,改設建陽縣南槎村;崇安縣分水關巡檢移駐五夫村;崇安縣縣丞移駐星村,以收設官實效。」星村靠近九曲溪,為各省販茶碼頭。福建巡撫蘇昌奏稱「星村遇有茶市,客販商民聚集不下數萬,各處奸匪隨之而集,作奸犯科者甚多。是以每年屆期,委令縣丞到地稽查防範,至冬間回任。查該地店、房、街道櫛比,星連山嚴溪口,處處搭有棚廠,實非委員往來期間所能查察。縣丞衙署給二百兩建造。」

  宋代以來,福建武夷山的茶葉製作技術良好,吸引各路商人前來買茶。劉埥《片刻餘閒集》提到:「星村鎮,為行家萃聚所。外有本省邵武、江西廣信等處所產之茶,黑色紅湯,名為江西烏,皆私售於星村各行,而行商則以之入於紫毫芽茶內售之,取其價廉而質重也。」梁章鉅《歸田瑣記》載:「蓋浦城本與武夷接壤,即浦產亦未嘗不佳,而武夷焙法,實甲天下。浦茶之佳者,往往轉運至武夷加焙,而其味較勝,其價亦頓增。」武夷茶銷售暢旺,促進建安、甌寧、建陽、崇安、浦城等縣茶產業興盛,需要大量民工採茶、製茶、裝茶、運茶,閩浙總督王懿德的奏摺提到:「每屆春令,浙江、廣東、江西等處民人聚集建陽、崇安二縣,聽受山主搭廠採茶、做茶,以備各省客商來縣採買,運往各處售賣。此等採茶、做茶、製箱、編籠之匠作,以及挑運腳夫等人,五方雜處,合計不下數萬餘人。」

  根據道光六年 (1826) 的 Public Records Office 藏英國外交部檔案記載,福建武夷茶的運輸路線和時間如下:武夷山茶挑至崇安(一天)、再挑鉛山縣(五天)、裝小艇至河口(一天)、再換小艇至玉山縣(四天)、過山挑至浙江常山縣(兩天)、下小艇到杭州江口(四天)、過杭州城黑橋過關裝船到上海縣(七天)裝大海船(十三、四天)、到天津府起駁小艇內河到通州府(五天)、騾駝至張家口(八天)、茶賣與貨房(即洋行商)用駱駝運往恰克圖(四十天)轉賣俄商。太平天國之亂後,閩浙總督王懿德奏請「暫由海運招商揭資前赴上游產茶之崇安等縣運茶至省城南台投行,聽夷商收買納稅。並准各路茶販一體就省收買,仍赴閩海關按則納稅,由海運赴廣東、寧波、上海及天津等處販售。」

  安化向來製造青茶和磚茶,銷於西北各省及內外蒙古。咸豐年間,因太平天國佔領福建武夷茶區,廣州商人在安化製造紅茶,紅茶主要銷售至俄國,銷於英德法諸國甚少。根據〈安化縣署茶業調查報告〉記載,安化有紅茶、黑茶兩種;二種之分,在於製造之異,其茶葉原質毫無區別。紅茶每箱重五十斤,黑茶以捲數計算,每捲重六十四斤。據 1930 年代安化茶葉調查紅茶黑茶產地與銷售地區:茶市依次為東坪、黃沙坪、硒州、江南、邊江、小淹等;據松浦章〈1917 年安化茶葉報告〉,咸豐年間小淹設立釐金局,每年通過的茶葉數量達一千二、三百萬擔。張家口的稅關監督成孚稟稱,自湖廣安化縣辦紅茶至恰克圖,沿途經過的各處釐捐雜稅「釐卡」如下:由湖南安化—益陽—北河口—岳州—湖北島口(嘉魚縣)—峝山—漢口—安陸府—河南南陽縣—賒鎮—山西鳳臺—祁縣—太谷—太原—代州—直隸崇文門—張家口—蒙古恰克圖。史若民發現的〈祁縣茶商大德誠文獻〉抄本所記載祁縣茶商到安化辦茶的水陸路程如此:祁縣至澤州陸路計五百八十里,共行七日;從澤州到賒旗鎮陸路計七百七十五里,共行十一日;從賒旗鎮到樊城,計水路三百四十五里;從樊城到漢口,計水路一千兩百一十五里;從漢口到益陽,計水路八百四十里;從益陽至邊江,計水路兩百二十五里;或不走漢口而由樊城到常德,常德再到益陽,計水路三百四十里。

  新疆回亂,西口歸化商人借道由張家口到蒙古地區販賣磚茶和帽盒茶。光緒七年 (1881) 王先謙奏摺提到自江漢關通商以後,俄商在漢口開設洋行,將紅茶、磚茶裝入輪船自漢運津。歸化商人運輸路線如下:由島口(嘉魚縣)—漢口—河南汴梁府賒鎮—周口—直隸大名府—山東陶館—臨清關—直隸天津楊柳青—天津關—通州—東壩—張家口—蒙古恰克圖。歸化商人提到磚茶和帽盒茶都是粗茶,帽盒茶尤其粗,是茶葉中最下等的。山西商人於蒙古地區原來獲利頗豐,有數十家大商號經營,後因俄商磚茶減稅,使山西業者式微。帽盒茶每串三小盒,共重二十二點五觔,每串約本紋八、九錢,價值三、四兩。

  俄國人向在恰克圖的山西商人購買君眉茶、白毫茶、青茶、磚茶等。俄國人喝茶呈現明顯的社會階層差異性,上層貴族喜好喝君眉茶、白毫茶;住在俄國的蒙古人多喝磚茶。因此,俄人需向山西商人訂購不同種類、等級、口味、產地的茶葉商品。隨著茶產業興盛,客商紛紛聚集兩湖、福建等茶市購茶;工作機會多,吸引了各地百姓從事茶產業。晚清地方政府看準茶葉買賣可提供不少的稅金;因此,在茶葉經產地銷往外地市場的貿易路線上普設釐卡,徵收釐金以充實財政。政府徵收釐金增加了商人的交易成本,促使他們考量節省成本方式,例如:改變貿易路線、更新茶葉包裝、提升生產製成、假扮外國身份等。綜上所論,結合史料與地圖的綜合性研究,可為清代的茶葉貿易提供一個較為清楚的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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