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西檔案讀書會」第二次讀書會紀要

         2025 年「中西檔案讀書會」第二次讀書會，由韓國梨花女子大學社會科敎育學科朴敏洙敎授，以及美國約翰霍普金斯大學歷史學系博士候選人吳曼竹進行報告。以下為兩位學者報告內容與會後討論之摘要。

        朴敏洙教授的講題為〈「滿洲西征」：朝鮮世子所見清軍入關與北京易主〉，藉由《清實錄》與《瀋陽日記》兩種史料的內容比對，重新建構 17 世紀滿洲入關的過程，以及滿洲政權於其中的定位。朴教授提及，滿洲起初向外侵略的目的在於滿足基本生存需求，隨著掠奪的成效越發顯著，滿洲向外侵略的範圍也越見擴張，甚至擴及北京。再者，經過朴教授的重新計算，1644 年入關時的清軍人數可能為四萬多人，而此數目與滿洲過往參與軍事掠奪的軍力數量接近。因此朴教授認為，滿洲入關屬於正常規模的軍事行動，並不是調動全部兵力的決定性戰略。

        朴教授表示，《瀋陽日記》中的內容為朝鮮世子作為人質，隨行滿洲前往中原時所記錄下的見聞，而此史料亦是現存唯一詳細記載 1644 年滿洲入主中原的行軍日記，因此可見其珍貴性。接著，朴教授針對滿洲入侵北京的路線、行軍中途的見聞，以及多爾袞 (1612-1650) 至北京後的北京景象等三個面向，將《清實錄》與《瀋陽日記》中的相關內容做了進一步的比較，發現《清實錄》做為滿洲官方的歷史紀錄，不免存在替征戰過程隱惡揚善，並放大多爾袞功勞的狀況。而《瀋陽日記》則可能更真實地呈現當時多爾袞對於出征路線的躊躇、清軍在征戰過程中的焦慮與挑戰，以及入主中原後北京的荒涼與食物短缺等樣貌。最後，朴教授認為，1644 年是北京歷史中相當關鍵的年份，因為在短短的兩個月之間，此地即連番發生了三次政權更迭，而滿洲西征亦在《瀋陽日記》的詮釋下，以新樣貌開啟了滿洲意外接手霸權的新命運。

        討論階段，與會學者踴躍提問與分享。首先，對於《舊滿洲檔》內容修改前後的差異與目的，朴教授認為，修改可能不僅僅是為了閱讀便利，還可能涉及對歷史形象的塑造。主持人認為，內容的刪改或許是為了不想凸顯某些有損滿洲形象的行為，例如：吃人肉與販賣人肉；而賴惠敏教授亦針對人肉買賣的價格紀錄被刪減一事進行補充，其認為基於中國紀錄金錢的方式與單位並非阿拉伯數字，為了避免在解讀上產生混淆與錯誤，因此將其刪減。再者，對於《瀋陽日記》的作者與成書背景等疑問，朴教授表示，此史料是由朝鮮世子身邊的老師、秘書與醫官等隨從們依據自己的見聞而集結成書；並且，基於世子作為滿洲的人質，其中內容亦不乏存有被滿洲要求刪除的部分，不過也許因為戰況激烈，滿洲無心嚴格管制人質，所以此史料中對於 1644 年的相關紀錄最為完整，亦促成此日記成為研究滿洲入關的重要史料。最後，朝鮮世子會成為人質並被迫隨行滿洲西征是基於國際政治局勢的考量，這不僅是防止朝鮮趁亂攻打滿洲後方的現實戰略，朴教授還強調，這也是徹底切斷朝鮮與明朝君臣關係的意識形態攻勢。

        次場報告，吳曼竹女士的講題為〈從康熙朝的《黑圖檔》看盛京皇莊糧莊的婚嫁限制〉。透過文獻回顧可以得知，包衣階級身為旗民地位最低的群體，他們的婚嫁制度受到不得跨階級通婚的限制，直到乾隆 2 年才解除。而吳女士希望透過對於《黑圖檔》的釋讀，以探討康熙末年，中央政府對於盛京莊頭與管領的管理邏輯。

        吳女士針對《黑圖檔》之〈22 冊 51 年 5 月 20 日〉與〈8 冊 51 年 11 月 22 日〉兩處內容進行解釋與分析。其中，吳女士提及當時管領階層中，未婚男性人數過多，不僅會造成新生人丁數量下降，並且為了避免未婚男性逃避勞役，因此北京內務府特准他們與佐領階級或莊頭階級之女性結婚。此現象亦驅使自認與管領下人地位相當的莊頭（如皇莊），向北京內務府提出跨階級通婚的要求。不過，北京內務府對盛京莊頭階級的請求多以答非所問的方式回應，如強調先前特准通婚，是為了進行人口普查、當務之急應先處理男性沒有足夠資金嫁娶、女性外嫁的階級也將面臨無人可嫁娶的窘境等。再者，就性別史的角度，由於當時有明文規定，包衣女性必須先通過入宮選秀女的篩選後，才得以合法進行婚嫁，進而導致盛京包衣中存在著許多因為沒有順利通過篩選，而不得婚嫁的年長單身女性。為了解決這個社會問題，乾隆 2 年始開放跨階級通婚。總而言之，康熙年間針對包衣階級男性無人嫁娶問題，提供婚嫁資金借款協助；至乾隆年間，隨著包衣階級年長未嫁女性人數增加，中央政府積極推動解除跨階級通婚，以作因應。

        此外，綜觀《黑圖檔》中盛京莊頭與北京內務府之間來往文書的內容，以及當時清代的社會背景，由於位處遼東的皇莊屬於無法真正享有旗人權利的舊漢人群體，所以跨階級通婚對其著實是鞏固自身政治地位的好方法。不過，對於中央政府而言，維持各階級的正常運作與穩固社會經濟活動，才是開放跨階級通婚的首要目的。最後，吳女士表示此次報告企圖藉由史料的釋讀，說明康熙 51 年管理盛京包衣群體的統治邏輯，以及象徵地緣、性別、社會經濟功能對於旗人權力交織性的展現。報告結束後，賴惠敏教授補充，除了滿文檔案之外，研究婚嫁制度亦可以參考〈莊頭人丁戶口冊〉等更貼近當時社會氛圍的資料，如此能更加開拓研究視野。對此，吳女士說明，由於產出於康熙年間的史料較為稀少，唯一產於此時段之《黑圖檔》的內容亦不一定能夠代表歷史的全貌，所以目前能夠著手進行的研究方法，即是細心釋讀此史料，並且試圖從包衣與宮女等面向重新建構對於旗人的理解與定義。再者，吳女士說明關於《黑圖檔》中出現述及性別、婚嫁議題相關內容的時間或頻率。從史料中可以發現多數時候都是私嫁、隱匿女孩與私配等非法案件層出不窮地發生後，中央政府才開始關注並介入。不過，這樣的描述似乎顯得清政府對此消極處理，但由於此類型的非法案件每年都在發生，所以仍然可以從中發現清朝統治的深入，以及盛京時期的轉化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