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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研究院明清研究推動委員會「近世儒學、家族與宗教工作坊」成果發表會活動紀要

臺灣大學社會工作學系 陳君華 採訪整理



     2011 年 8 月 26 日,「近世儒學、家族與宗教工作坊」成果發表會於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檔案館一樓中型會議室舉行。此工作坊是由中央研究院明清研究推動委員會所支持的小研究團體,成立約兩年,成員有十五位,採閉門討論方式,每兩個月舉辦一次,每次針對兩篇論文作詳細的討論。此次論文發表會是該工作坊第一次舉辦公開學術交流活動,當天論文發表者為:李卓穎(國立清華大學歷史研究所助理教授)、朱湘鈺(國立臺灣師範大學國文系副教授)、陳復(國立臺灣師範大學科學教育中心博士後研究員)、張藝曦(國立交通大學客家文化學院人文社會學系助理教授)、孫中曾(文化大學哲學研究所博士)、林勝彩(國立中山大學中國文學系研究所博士)、沈信甫(國立臺灣師範大學國文研究所博士生)。

  會議開始,召集人呂妙芬教授首先介紹工作坊成立的目的與特色。工作坊成立的目的,除了希望透過彼此仔細評讀論文的方式,幫助撰寫者修改論文,增加投稿成功率外,也希望藉由長期的學術交流,提升學術研究成績,並建立學術社群的認同感。呂教授也感謝工作坊成員,在過去兩年間高度的參與,特別是與會前的認真研讀,及在會中能真切提出批判意見。至於工作坊的特色與意義,呂教授認為由於成員有中文與歷史的專業,長期跨學科的交流與對話增進彼此思考問題的角度;這類學術工作坊的規模雖然很小,但希望它對於本土學術扎根、提升學術品質是有貢獻的。

  中央研究院文哲所鍾彩鈞所長進行開幕致詞,鍾所長介紹中央研究院明清研究推動委員會的工作,主要在提倡、支持明清研究領域的學術活動,除了不定期邀約國內外學者演講、舉辦研討會外,目前也支持幾個小型的讀書會與工作坊,帶領年輕學者一起切磋論文,都有不錯的成績。最後,鍾所長說,這類工作坊活動類似現代講會,也期勉大家「貴在有恆」。

  以下簡介發表論文:



  

李卓穎:〈新近面世之秦檜碑記及其在宋代道學史中的意義〉

  李卓穎教授發表論文 “A Newly Inscription by Qin Gui:Its Implication for the History of Song Daoxue” (新近面世之秦檜碑記及其在宋代道學史中的意義)。本文主要討論〈宣聖七十二賢贊像記〉中秦檜與宋高宗和道統說的關係,內容詳述〈宣聖七十二賢贊像記〉的內容,討論其與同時進行的石經、先聖繪像兩大計畫的關係,再分析從北宋至 1241 年間,不同人使用「道統」語詞的不同意涵,及複雜的競爭關係。

  評論人宋家復教授表示,本文可看作一篇探討北宋後期到朱熹時代「道統」的語用史,作者從「語意」和「語用」之間的關係進行脈絡分析,深具啟發性。然而,「道統說」是否存在「共時性」的言說系統,例如「政統」、「學統」等?提出「道統」是否試圖與之抗衡?這點可以再討論。再者,宋代「正統論」很興盛,那麼「道統」與「正統」之間的關係又是如何?「道統」說涉及「權威主導權」之爭,即政治權力的正當性問題,是否能以此解釋秦檜是為了在宋高宗(及其舊臣)與江南本土士人集團的夾縫中求生存,才提出道統說?最後,由於道統論本身具有豐富的內在歧異性,而形成多元組合的現象,例如尤褒將堯以來的傳承區分為帝、王、師三類型,對於道統論本身內含的多元組合分析,這也是論文可以再發展的方向。

  其他與會者,有人建議加入北方鄒魯學者的同時性論述,以確認是否因為南北方的競爭而特意提出道統說,也有人希望更多探討秦檜在與程學結合的同時,如何面對王學(王安石)興盛的問題等。李教授表示將參考大家的意見,繼續思考研究。





朱湘鈺:〈說教雖異軌,俱以聖道名」─季本《四書私存》之特色及其意義〉

  朱湘鈺教授發表論文〈「說教雖異軌,俱以聖道名」——季本《四書私存》之特色及其意義〉。本文主要針對季本的《四書私存》進行「形式體例」和「思想內涵」的分析,認為《四書私存》在體例上近似制舉用書,在思想上對朱子多有批判,並補充陽明學說。作者指出季本欲透過撰寫經注來弘揚師說的用心,從其註經的活動上看,雖似有違師教,但實質上是為王學另闢疆土。

  評論人賀廣如教授表示,朱教授近年的論文研究聚焦於浙中王門季本,季本的文本多藏在北京國家圖書館,資料取得十分不易,朱教授多次造訪北京抄錄原文,而且在論文發表時,能以附錄的方式將原典呈露出來,其無私的態度令人十分感佩。

  對於本文的評議,賀教授表示本文的主軸較為隱晦,作者強調季本注經是為了闡明〈師說〉,但是細觀《四書私存》,陽明的學說果真被明顯地表彰嗎?還是若隱若現,只是附帶提及?值得存疑。此外,「致良知」是王門諸子講會的重點,季本卻鮮少提到「良知」,他更多闡述「心即理」與朱子的差異,這也是「闡明〈師說〉」的可議之處。且若是為了闡發〈師說〉,此書一出,是否真的達到目的?引發出效應?例如在科舉考試上,是否產生一定的效用,無論正負面,本文皆可擴充探討。賀教授也談到,本文某些討論或許未來可以獨立發展成專文,例如季本對告子的解釋很特別,告子形象的研究可能是個可延伸的研究主題。至於在章在連貫性方面,賀教授認為在「形式上的表態」與「思想上的表態」二節的貫串,似乎未見連接點,可再加強。

  會中也有人表示,文中似乎將季本與朱子對立,然而與朱子看法不同並不代表全然的對立,因此說法宜作修正。《四書私存》是否有出版?名為「私存」的意義又為何?也須進一步釐清。朱教授回應,朱子說得好的地方,季本確實也同意朱子,而季本本來不願將此書輕易示人,故一直未刊行,推測因時人恐難接受,直到後來深感學子不會讀四書,才將註集結成冊,以教學子。此外,《經義考》僅載此書書名,註明「遺佚」,而查詢相關資料後,也未見大量的讀者或廣泛的流通或引用,因此相關效應的證據還要進一步的考察。會中又針對印刷文化的盛行對心學發展的影響、新的四書學與王學的興盛的關聯,以及《四書私存》是否為制舉用書等提出討論。







陳復:〈歐陽南野的生命實踐:由生命史的角度釐清其心學思想要旨〉

  陳復博士發表論文〈歐陽南野的生命實踐:由生命史的角度釐清其心學思想要旨〉。本文是陳復從生命教育、生命意義的角度來探討王門諸子的思想的系列個案之一,而本文著重在探討歐陽南野如何透過與陽明的四封書信醞釀其思想,並在日後的仕宦經歷中呈現出他的心學思想實踐。

  評論人鍾彩鈞教授認為,「生命史」和「思想主張」不一定有絕對的關聯,而史傳的琢磨可以略少一些,因古人作傳的套路大同小異。至於文中說「體悟不能離開身體」,這種說法容易與王門論學常提及的「不要從軀殼起念」混淆,是會令人產生爭議的地方。

  陳博士回應,就自身的學習經歷而言,在閱讀哲學家的思想和觀念,容易陷入概念的迷障,但讀了該哲學家的生平和所處的歷史情境,再回頭看思想觀念,會比較容易明白。因此深覺,任何思想觀念無法離開歷史,需有歷史的地基才能對觀念想法有清晰的掌握,而過去研究心學的學者比較不觸及研究對象的生命經歷,及其經歷如何促發他的思考,較為可惜。至於史傳的模式是否真的反應真實,陳復認為祭文、行狀的讚譽性較高,需以其他資料再交叉驗證,才不致於因過度美化而失真。再者,「身體」與「軀殼」,確實有微妙的差異,畢竟體悟無法脫離身體,又不能局限於身體,如何從「身體觀」談出新意,是可延伸的研究方向。

  會中有人質疑「循良知」在知識文化史的發展脈絡中並不存在,是否真能與「致良知」的說法構成區別?論文中的「生命世界」與「生活世界」是否也構成區別?也有人表示,論文中呈現南野的生平經歷與陽明學的具體內容,其內在聯繫並不容易看出。此外,如何定位南野在王門的重要性,以及是否會因各心學家的生命史的差異而釐清出不同的思想要旨,都值得探討的內容。

  陳博士回應,從「致良知」到「循良知」,不應是斷裂性,而是延伸性和擴展性的發展,至於「生活世界」和「生命世界」,本為一體,不可分割。在書寫生平經歷與心學思想的部分,本文是假設南野受到四封信很大的啟發,確立了他的心學觀念,從而影響了他的生命實踐。雖然當初已對此關聯性特別著墨,但這部份仍可繼續強化。至於南野在王門的定位問題,南野將心學帶入中央,並改變了明世宗對心學家普遍有負面印象的態度,這樣的轉變有其重要的意義。至於是否因各心學家的生命史的差異,而會釐清出不同的思想要旨,陳博士持肯定的態度,並舉先前撰寫錢緒山的論文為例,說明他入獄體證本體後,對待生命的態度有了質變,顯見生命經歷與思想建構的密切關係。



  



張藝曦:〈從思想史脈絡看明末江右文社的發展〉

  張藝曦教授發表論文〈從思想史脈絡看明末江右文社的發展〉。本文主要探討江右王學的沒落與江右文社的興起之間的關係,並說明江右文社如何評論陽明學,及釐清其對儒學的主張。

  評論人呂妙芬教授表示,本文所蒐集的史料豐富,值得肯定。然而,「制藝共和國」一節較不成長,此節主要寫廣義的文社,即透過制藝的文章出版所形成的學術社群。透過出版的選本以及關係科舉成功的制藝文風,是否會侷限在江右?是相當困難的問題。文章雖然強調江右和江南各有選本,各自主導一地的學風,但為何會如此?真的如此嗎?需要更多說明。換言之,如果文社意指廣義的制藝文章所連結的學術網絡,即使本節只選擇江右士人的選本,選本中也會強調江右文風較好,但問題是:江右士人的選本真的沒有受到江南影響嗎?當時江南著名的選本沒有在江右流傳嗎?這種以制藝之文所連結成的學術社群,真的可以清楚畫分為「江右文風」嗎?另外,本文有別於一般從文學史的角度切入研究,而是強調文社、制藝與陽明學的關係,如此其選擇的意義何在?也須更多說明。論文中稍微提及「文統」、「道統」、「治統」,可惜未深入討論。呂教授表示,論文若能加強「論述」的分析,文章會更加精彩。

  會中有人表示,若因陽明學的講會不振,士人跑到文社,但文社又較封閉,且著重制藝,這種現象是否反映了陽明學的理想性格消失,值得推敲。況且,從理學家變成為文學家,不一定是斷裂,反而可能是進展,代表著上一代的理論在文學領域應用發揮。也有人質問艾南英說的「陽明學本來是在野講學的學術,內容卻影響至制藝,造成文體敗壞」這種說法的根據,張教授表示當時有「正文體」的學風,朝廷對於制藝中三教合一的思想頗不以為然,故有此說。也有學者指出「制藝共和國」一詞的使用,可能與原生概念產生相反的效果,原概念來自十八世紀啟蒙運動時期一種全歐洲的跨國性現象,與江右文社的封閉性形成相反的對比,因此,標題需重新思考,並且也可在這點上思考區域化與跨區域化的現象,以及區域化的現象是否來自科舉的推波助瀾等。也有學者表示,陽明學者雖受政治力的影響而衰弱,間接造成文社的興起,但是同時期佛教的蓮社盛行,與文社並行發展,而蓮社發展動力也和政治因素密切相關,因此不妨針對萬歷、天啟到崇禎年間,文社受到政治因素影響的現象進行探究。張教授表示,本文尚未完稿,本有計畫加強對於江右文風的描述,將來也會根據大家的建議,繼續研究。





孫中曾:〈束髮有心傳墜緒:全祖望的文人網絡與知識承繼的背景考察〉

  孫中曾博士發表論文〈束髮有心傳墜緒─全祖望的文人網絡與知識承繼的背景考察〉。本文主要探討全祖望與明清之際浙東學術承繼及知識社群關係。全文共分六節,主要關切後南雷時期,全祖望與浙東之學的關係,作者先說明劉宗周舉證人會以救正浙東之學的意義,及後來黃宗羲如何在後劉宗周時代,復舉證人會以重建學術信念的工作,再討論甬上證人會沒落的過程,最後則以全祖望對於浙東學術系譜的重整與建構作結。

  評論人鄭吉雄教授表示,本文的情感關懷深切動人,然而在標題上稍欠明確,概念定義上,「後南雷時期」的跨度有多長,包含哪些人、地域的移動等,以及「墜緒」的意義為何,可再予以清晰的交代。此外,劉蕺山的證人講會的設立宗旨,與黃梨州恢復證人講會後的講學宗旨是否一致?恢復後做了什麼轉變,也須作釐清。其他與會者則詢問,在全祖望的文集中是否看得出陽明學對全祖望的影響?而劉蕺山、黃宗羲與全祖望在當時的時代背景,是屬於主流或非主流思潮?若全祖望欲繼承浙東之學和遺民思想,那麼全祖望的政治立場為何?是否有反清復明的意圖在?孫博士則舉黃進興教授的文章表示全祖望確實具有陽明學的脈絡,並指出這些問題都是可以進一步深化的研究方向。





林勝彩:〈清初經神的自我定位——論閻若璩撰述《孔廟從祀末議》的始末及心理背景〉

  林勝彩博士發表論文〈清初經神的自我定位——論閻若璩撰述《孔廟從祀末議》的始末及心理背景〉。本文針對原為《尚書古文疏證》最後篇的〈延安國從祀未可廢因及漢諸儒〉,後改為單行本的〈孔廟從祀末議〉,探討閰若璩撰文動機,以及該文與從事《古文尚書》的考辨工作的關係。

  評論人蔣秋華教授表示,學術界過去對閻若璩的研究,多認為閻氏的名利之心較重,從事學術的心地並不純正,然而本篇論文試圖將層次拉高,說明他以經神自詡的心理背景,給予閻氏一種新的詮釋。在朱陸學者的從祀之爭方面,有人指出似乎岔出既有的主題,往後若能另闢專文,會較為妥當。文中也有一大段論及《古文尚書》的真偽和理學的關係,也與全文主旨較不相關,或可精簡。在心理分析方面,有學者認為若能增加閻氏內心的告白,將可加強論證。也有人提到,除了閻氏本身的心境變化,也應顧及當時政治環境的轉變,比如順治時期及康熙時期對於孔廟從祀對象的認定,就有不少的歧異,可一併進行釐清。另外,若說閻氏撰寫〈孔廟從祀末議〉的動機來自欲尋求朝廷的認同,然而在朱陸學者的從祀觀點上,閻氏的觀點並未完全與朝廷一致,似乎不只是一味的為迎合朝廷而作文。林博士表示會根據大家的意見,修改論文。





沈信甫:〈杭辛齋《學易筆談》進化觀及其氣化思想析論〉

  沈信甫先生發表論文〈 杭辛齋《學易筆談》進化觀及其氣化思想析論〉。本文針對杭辛齋《學易筆談》中的〈進化新論〉,探討杭氏易學的進化觀及其氣化思想,並論及杭氏對西儒達爾文及赫胥黎學說的評議。

  評論人陳明彪教授表示,沈信甫指出杭氏從思考如何重振中國固有經學的角度,設想出一套明道救世的學說,用以和西方的科學理論對話,將西儒的進化觀點從自然義轉化為人文義,彰顯出人的主體價值,這點發現十分可貴。至於文中的可改進之處,陳教授指出文中誤將「進化論」當成專書,然而實際上「進化論」是理論,因此有必要修改。另一方面,本文若要呈現杭氏對達爾文及赫胥黎的學說的看法,有必要在前言後先交代達、赫二氏的學說,使讀者有對照的基礎。再者,杭氏的氣化思想,在學術脈絡上大抵是承襲漢代董仲舒的氣化宇宙論,這點亦可在文中補充。最後,一些註解及標示的脫離了論文格式,可做一些微調。

  會中有人提出「詁經」並不專指清代的訓詁考據之學,因此文中對詁經的解釋須作修正,而文中似乎有幾處將達爾文與赫胥黎的學說錯置的現象,也應修改。文中也提到杭氏的論述有立有破,觀點有正確也有錯誤,然而未見針對杭氏觀點的錯誤進行說明,這點宜補充。也有學者指出,杭氏所處的時代,嘗試用中國固有思想來比附當時的西方思潮相當普遍,杭氏結合易學與進化論並不稀奇,況且文中展示的杭氏對易學的看法,未能看出杭氏的易學功力,畢竟氣化觀及形化觀並不必然出自易經的脈絡,因此辨別杭氏易學的特色,是個令人質疑的問題。另外,有人建議需加強易學及科學傳統的學術脈絡,以及民國初年學術思想的大背景的討論,也應留意杭辛齋對西學的認識,是否與嚴復的翻譯著作有關。







  會議於下午五點半圓滿結束。會中所發表的論文,觸及了儒學的多元面向,與會學者們從文學、歷史、哲學的專業背景,針對論文進行發言,討論氣氛熱烈。與會者多表示收穫良多,會議相當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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