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小萌教授演講「清代京城滿人信仰的多角度考察」紀要

 
講題: 清代京城滿人信仰的多角度考察
主講人: 劉小萌教授(中國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研究員)
主持人: 陳熙遠教授(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副研究員)
時間: 2016 年 11 月 25 日(五)下午 3:00 至 5:00
地點: 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研究大樓 702 室
撰寫人: 吳曼竹(國立臺灣大學歷史研究所碩士)
 
劉小萌教授演講「清代京城滿人信仰的多角度考察」紀要
 

  劉小萌教授現為中國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研究員,研究領域為清史、滿族史與知青史。本次受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邀請,早上於中央研究院明清研究推動委員會主辦的「清代的制度與商業」工作坊,發表〈清代北京旗人的商業活動:與民間商人之比較〉,下午再至歷史語言研究所演講〈清代京城滿人信仰的多角度考察〉。

  劉小萌教授先前曾研究滿族早期社會制度,代表作《滿族從部落到國家的發展》,兼及薩滿教。與定宜莊教授在 1984 年合著《薩滿教與東北民族》一書,是利用文獻史料解釋過去透過田野調查研究,發現薩滿教的口傳錯誤。後來研究北京滿族,著有《清代北京旗人社會》,側重於將城市史與民族史研究的結合。近年主要從事滿、漢民族關係史研究。此次報告是劉教授結合以往研究,進一步探討滿、漢信仰的異同,以及滿人信仰的內部差異問題。

  薩滿教是流行於通古斯語族諸族的多神信仰,本次討論的重心是滿族的薩滿教信仰,尤其側重北京滿族的薩滿教信仰。北京是滿洲文化的重要基地。滿人入關時,占據北京內城漢人的居住地,並把漢人趕到南城(外城)。京城的滿人除了人數最多外,內外民族關係也比較複雜,留存的各類史料汗牛充棟,為觀察清代滿人的精神與生活提供了一個難得的視野。

  滿人早期信仰薩滿教,薩滿是主持祭儀的人,是人與神之間溝通的信使。到皇太極即位,他雖然熟知薩滿教的基本內容,卻對薩滿教採取限制、打擊的做法,並禁止公開跳神。滿人入關後,薩滿教走上「宮廷化」與「民間化」兩條不同的道路。宮廷化是指將傳統的薩滿禮儀用漢文化、儒家的體制規範,包括將堂子祭祀限於皇族,將瀋陽清寧宮的薩滿祭祀移至坤寧宮,以及製作《滿洲祭神祭天典禮》一書作為皇家祭祀的範本。劉教授強調,雖然滿人民間祭祀受到《滿洲祭神祭天典禮》的影響,但是乾隆皇帝製作此書的目的在於規範皇家的薩滿祭祀,並非為了推廣薩滿教,與「強化滿洲意識」更是風馬牛不相及。至於民間化,則是指薩滿教雖受漢文化的影響而逐漸走向衰落,但仍長期殘留在北京的滿人信仰中。

  劉教授認為,薩滿教長期殘留在滿人信仰中有三個原因:一是八旗制度的束縛,滿人、漢人分居在北京內城與外城,八旗制度在一定程度上維持了滿人的傳統文化;二是薩滿祭祀與滿人家祭的密切交融,並在滿人家祭、祭祖禮儀中得到最充分的體現;三是薩滿醫學具有實效性,包含著滿人傳統醫學的寶貴經驗與傳統,具有多種社會功能,也是薩滿教在民間得以長期傳承的重要原因。

  清代滿人信仰的最大特點是其包容性,即對儒、佛(漢傳佛教、藏傳佛教即喇嘛教)、道教相容並蓄的態度。滿人對佛教並不陌生,清軍入北京,雖將漢人趕至南城,卻特准僧人、道士留居寺觀,不必搬遷,可見滿人在精神生活上對佛、道兩教的倚重。劉教授強調,滿洲諸帝無論是從整體還是從個體來說,其信仰都具有多元性,如:努爾哈齊在赫圖阿拉修建的七大廟已經成為佛、道寺觀;皇太極具有多重信仰,在與蒙古部落交往的過程中,受到喇嘛教影響;順治皇帝篤信禪宗,同時不排斥道教與喇嘛教;康熙皇帝兼信道教、喇嘛教、佛教;雍正帝最信禪門與道教;乾隆帝雖然親近喇嘛教,但嘉慶以後諸帝對喇嘛教卻明顯疏遠。可見滿洲皇帝信仰的多元性是其基本特點,其中也包含殘餘的薩滿信仰。

  滿人信仰還吸收了許多來自漢人民間的雜信,譬如完顏氏家譜,就很鮮明的反映滿人家族與民間信仰的交融現象。滿人不只年末拜灶神、中秋拜月,關帝信仰與娘娘信仰還在滿人的信仰中占有重要的地位。劉教授認為,薩滿教原本就是崇拜萬物的多神信仰,與漢地民間信仰同樣以多神信仰為根基。因此,對外來宗教採取開放、包容的態度,對滿人來說,這種信仰的變化是相當自然的。

  在滿人的日常生活中,經常見到參與寺廟活動之事的軌跡,這種宗教信仰與世俗生活水乳交融的現象,貫穿滿人的人生歷程。例如:清代北京寺廟最大的施捨來源即是滿洲貴族,滿人從皇帝、貴族到百姓都很踴躍施捨。滿漢人熱衷於組織香會,香會除了有信仰功能,還有聯誼功能,彌補滿人在八旗制度中受束縛的精神與娛樂生活。滿人姓名也反映其信仰,滿人與漢人取名習慣不同,常將子女命名為「觀音保」、「佛保」、「菩薩保」,以祈求觀音與菩薩的保祐。這種取名法不只反映滿洲父母對孩子的關愛,也說明父母的信仰。總之,滿人的信仰與生活息息相關,內涵豐富,不僅有薩滿教的殘餘,還可見佛教、道教與民間雜信參雜其中。

  最後,劉教授談及滿人與漢人信仰的異同,以及滿人內部的信仰差異。劉教授先以「大同小異」來說明滿人與漢人的信仰異同:「大同」在於滿、漢人的信仰均以佛教、道教,以及民間雜信為基本;「小異」則是薩滿教的滿人信仰的影響,導致滿人家祭儀禮與漢人不同。至於滿人信仰的內部差異,則表現在隸屬關係、社會地位、地域分布等諸多層面上。不只滿洲皇帝之間對各種信仰有不同側重,皇族與普通滿人的信仰也有差異;另外,旗籍(滿洲、蒙古、漢軍)、駐防地(京旗、東北駐防、內地駐防)的差異也會影響滿人的宗教信仰。

  除了滿人的薩滿信仰,劉教授也在演講中多次提到研究應多方參考各方面的文獻史料。他說明自己對薩滿研究的一點貢獻,是利用文獻史料以彌補或糾正以往田野調查、口傳史料的缺失;並以檔案、神本、圖畫、詩集、筆記、小說、家譜等為例,說明文獻史料的宏富。

  劉教授還修正新清史學者以滿洲本位研究滿洲皇帝信仰的取徑,強調不應一味誇大某一位或某幾位滿洲皇帝的薩滿教、喇嘛教信仰,同時卻無視其信仰中包含的諸多漢文化元素;再者,滿洲諸帝的信仰世界彼此差異明顯,更不應以偏概全;何況,從歷史長時段考察,滿人包括其統治者信仰與漢人信仰逐漸趨同是一個基本事實。因此,對以往觀點加以矯正和補充是完全必要的,但「矯枉」不應「過正」,否則就應了中國的那句古語:「失之毫釐,謬以千里」。最後,劉教授表示,清代滿人的信仰內涵豐富,值得歷史學、宗教學、文化學等相關領域學者共同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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