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爾清教授演講「中國園林與 19 世紀的內戰」紀要

 
講題: 中國園林與 19 世紀的內戰
主講人: 梅爾清 (Tobie Meyer-Fong) 教授(美國約翰霍普金斯大學歷史系教授)
主持人: 巫仁恕教授(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研究員)
時間: 2014 年 7 月 29日(二)上午 10:30 至 12:00
地點: 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檔案館中型會議室
撰寫人: 吳景傑(國立臺灣大學歷史學系博士生)
 
梅爾清教授演講「中國園林與 19 世紀的內戰」紀要
 

  梅爾清 (Tobie Meyer-Fong) 教授現為美國約翰霍普金斯大學歷史系教授,所著《清初揚州文化》(Building Culture in
Early Qing Yangzhou
) 一書,描述揚州在清兵征服後,如何重建文化標的與知識分子身分的再造;其近著 What Remains:
Coming to Terms with Civil War in Nineteenth-Century China
,則是將研究視角轉到太平天國時期,探討戰亂對於時人的感情、文化,與社會所產生的重大衝擊。本次演講,梅教授嘗試結合兩部著作的論點,審視園林的意義在太平天國前後的變化。

  從外國人的角度來看,傳統中國園林是一種文化符碼,一種人工製品,同時象徵著熱愛自然與歌頌真善美。園林的元素在現代世界與中國時有所見,如美國一些著名的博物館、圖書館的造景,皆可看到「古典」的蘇州園林。然而,傳統士大夫是如何看待園林的?從明清繪畫中可以看到,園林所營造出的景象是一個追求陶淵明般閒隱生活的空間,或是一種好友社交的場所,而擁有這種意象的園林在太平天國時期卻被大舉摧毀了。

  江南士大夫對太平天國之後出現的園林賦予了不同的意義,其功能也有所轉變。由蘇州的地方志記載可知,太平天國時期許多園林遭到轉賣與破壞,之後所剩園林不及原本的十分之一。園林的功能在亂後重建時,加入了用以懷念自己親人,或是以忠烈祠形式紀念亡者的意涵。此外,梅教授更進一步指出,昔日以園林遠近馳名的是揚州,而非蘇州;然而自十九世紀初起,揚州園林逐漸沒落,歷經太平軍與清軍混戰之後,所剩無幾的幾座園林更遭到摧毀殆盡。此時,鄰近蘇州的繁華之都上海,由於交通便利且具備經濟機能,來自上海的都市遊客便將蘇州及其園林當作必遊景點。可以說,「蘇州園林」相對上海摩登大樓而言成為一「傳統他者」(traditional other),也成了大眾休閒消費的好去處。

  最後,梅教授以南京的瞻園為例,討論園林在功能上的轉變。瞻園曾是受乾隆喜愛的明代園林,也是十八世紀文人雅集之場所,清人也曾以之為題繪製名畫《南京瞻園圖》。在太平天國時期成為西王府,太平天國之後改為布政使衙門,新中國之後瞻園的部分區域改建為太平天國歷史博物館,大部分區域原本不對外開放,後來才轉型為對外營業的餐廳。2007 至 2009 年間經過大規模的改建後,才又重新開放為觀光景點。

  演講結束,現場提問十分踴躍。中研院近史所訪問學人白莎 (Elisabeth Kaske) 提問,園林本為富人的私人空間,有些園林在太平天國之後成為昭忠祠,園林從私人空間轉為公共空間;而現代社會之中,園林又成為如同公園般的公共空間,較之前更為開放;由此能否看出園林在這一連串大眾化的過程之中有著涇渭分明的變化?梅教授認為,這種轉變的過程很模糊。在《揚州畫舫錄》中已可看到園林販售門票的現象,可見園林雖然是私人的,但並非完全封閉。寺廟或西湖邊的一些園林,才算是完全開放的園林。但太平天國之後,蘇州園林很明顯地轉為對外開放,而從一些蘇州指南可以看到園林成為著名旅遊景點,可見現代園林已對外開放。主持人巫仁恕教授補充,明末已可看到園林對外售票,清代的寺廟與公所也已有併購園林的現象,其開放性更高。而梅教授所提到園林改為昭忠祠的情況,則是前所未有。雖然蘇州在十八世紀後出現園林改為鄉賢祠,但仍屬於私人,並未對外開放。

  中正大學歷史系助理教授郭秀鈴提問,十九世紀中期之後,上海園林在變賣後出現了混合中西文化、主題樂園式的觀光景點。那麼這些蘇州園林在亂後重建時,是否曾進行復原的考究,抑或是另一種拼湊式的風格?梅教授認為,的確有拼湊不同時期風格的情況,但也有像拙政園一樣,在重建過程中透過文徵明的記載進行考證,試圖回復原貌。但是傳統中國的山水並非寫真,而是寫意,即使參考前人的資料也無法完全復原。另外,重建時也要符合現實層面的需求,像是現代園林為了便於行走而在路面鋪上水泥,這當然是傳統園林所沒有的。

  中研院臺史所訪問學員蔡思薇提問,如何看待近百年來園林的發展?梅教授認為,對時人而言,園林應該是一種具有回顧過去的功能,例如現代人在繁忙工作後前往傳統園林中遊覽、消費,讓現代一般人欣賞傳統文化之餘,也可以享受傳統有錢人的生活。1949 年之後,雖然一度試圖揚棄傳統,但在 1990 年代,卻開始將傳統文化做為一種吸引消費的誘因。
1990 年代之後,則成立許多新式博物館,或是開放傳統文物讓國內的旅遊者欣賞。園林完全成為旅遊業的消費產品,變成中國政府肯定歷史權威的資源。

  中研院近史所博士後研究學者林敬智提問,從宗教信仰與風水的角度來看園林,不只有象徵性也有功能性。在太平天國之前原本應該是活人居住的陽宅,在亂後卻成為死人居住的陰宅,陽宅與陰宅在風水上具有不同的意義,園林功能的轉變在風水上是否可見具體的變化?梅教授稱自己未曾注意過風水的問題。巫教授隨即補充:園林本身並非居住用途,無法歸類在「陽宅」或「宅」的範疇,不過園林建築仍有注意風水的情況。另外,對於園林建築風水的記載多在明末,如《園冶》一書;但太平天國之後則很少見,或許從當時志怪故事可看出一些零星的記載。

  中研院近史所副研究員孫慧敏教授提問,太平天國時期遭受破壞的園林在亂後的改建過程中,在城市的空間分布上是否有前後的差異?而這樣的差異是否對城市的發展產生影響?梅教授認為,有些園林改建時並未完全保留原有的規模,而是縮小範圍,對園林本身的空間自然有明顯的影響。但相對於園林的改建,戰爭對於城市空間的影響會更明顯,畢竟人口減少,生活空間自然相對較大。

  梅爾清教授透過太平天國前後園林功能與意義的變化,為我們展示了戰亂對於文化與社會所造成的衝擊。這樣的研究視角開啟許多值得深入探討的議題,本次演講即在現場學者熱烈的討論中畫下句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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